 在海南省瓊海市嘉積鎮軍屯村委會文山園村,村民把分好類的垃圾倒入村口垃圾集中站中對應的垃圾箱。
 在海南省臨高縣S306公路波蓮鎮路段,大量垃圾堆放在公路旁,散發出一陣陣惡臭。
編者按 近日,習近平總書記、李克強總理針對改善農村人居環境工作都做出了重要批示。李克強特別指出,改善農村人居環境,各地區、有關部門要從實際出發,統籌規劃,因地制宜,量力而行。而日益嚴重的農村垃圾問題,則是改善農村人居環境工作中的一個大問題。“垃圾圍村”難題能否破解與否,對這項工作的推進有著重要影響。 為解決“垃圾圍村”難題,海南省有不少村莊已經開展了嘗試。盡管這些嘗試有成功、有失敗,但在當下都有著切實的現實意義:成功案例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驗,而失敗案例則可以讓人們從中吸取教訓。無論經驗還是教訓,都有著一個共同的指向:農村情況千差萬別,解決“垃圾圍城”必須因地制宜,切不可一刀切。這也是海南嘗試破解“垃圾圍村”難題的意義所在。 垃圾胡亂堆放、塑料袋到處飛舞、污水遍地橫流,這一幕在不少農村都可以看到。對于許多地方來說,“垃圾圍村”已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民生難題。 記者近日走訪海南省臨高、瓊中、瓊海等地村莊,發現海南目前農村垃圾處理仍處于較低水平,大多數村莊仍然以傳統的垃圾焚燒、填埋作為基本的垃圾處理方式。 但一些村莊也在積極尋求各種方法破解“垃圾圍村”難題。這些嘗試,有的參照城市化的模式處理農村垃圾,有的側重于借助農民自身力量創建“自治”模式。有的模式成為典范,有的努力則歸于失敗。 美珠村 垃圾池建而復拆 垃圾池建立起來,但堆滿后沒有運出去,導致垃圾堆滿垃圾池,長年累月發酵產生臭味影響村民,最終被村民拆毀 走進臨高縣波蓮鎮美珠村,記者目光所及之處,豬糞、塑料袋、污水、腐爛食物遍地都是。道旁間或有成堆的廢物,垃圾腐敗的氣味彌漫在整個村莊的空氣中。 村民們告訴記者,村里的垃圾基本是只在過年前才清理一次。相關統計數據顯示,村鎮人口平均每人每天產生0.3公斤垃圾,按美珠村目前常住人口3000多人計算,這個村子每天產生900公斤垃圾。1年下來,將產生328.5噸的垃圾。 可以說,美珠村村民一年到頭都是在這成噸的垃圾夾縫中生存。 面對越來越嚴重的“垃圾圍村”問題,美珠村村民不是沒想過解決辦法。作為海南省臨高縣曾經人口最多的村莊,美珠村的農業發達,村集體也有一定收入。2008年,由美珠村委會和波蓮鎮政府共同出資,在村里的各個角落建起了8個垃圾池。 垃圾池的建立,讓美珠村村民著實興奮了一陣子,人們隨地亂扔垃圾的惡習很快就得到遏制。村民們都自覺地把垃圾扔到垃圾池里,整個村莊似乎已從“垃圾圍村”的噩夢中走了出來。 但不幸的是,不到半年時間,村民們的美夢就“碎”了。當初曾懷著極大熱情建設垃圾池的村民,又以同樣的熱情自發地將垃圾池搗毀。 村民王不三曾參與了搗毀垃圾池的行動,他家的房子就在其中一個垃圾池邊上。 他告訴記者,村里建起垃圾池時,他們別提有多高興了。但垃圾池很快就堆滿了,也不見有人將垃圾運出去。垃圾滿滿地堆在池子里,長年累月不斷發酵,風一吹,臭味就飄進他家里。 “要是再不拆毀,以后這附近都沒法住人了。”王不三解釋搗毀垃圾池的原因。 村民們的邏輯很簡單:反正垃圾也運不出村,與其集中起來污染周邊住戶,倒不如再走原來隨處亂扔的老路,這樣全村都公平分享了垃圾的“紅利”,省得有人抱怨。更何況,堆滿廢物的垃圾池也早已喪失了繼續服務的功能。 美珠村老書記王國娥騎著摩托車帶記者圍著村子逛了一圈,每到一處廢棄的垃圾池邊,都會停下來指給記者看。如今這些垃圾池只剩下底座還在,但有些村民習慣使然,仍繼續把垃圾丟到這里。 王瓊梅已年近古稀,她家就正對著一個被拆毀了的垃圾池,池里還堆滿了很多沒有處理的垃圾。她一直對記者念叨,那些垃圾太臭了,一定要找人把它們運走。 王國娥說,現在村里的垃圾,村民都是隨便扔的。只有到了過年前,村里臭味大得實在受不了,為了不影響過節的氣氛,才發動全村人來一次大掃除。清理出的成噸垃圾要么集中起來燒掉,要么雇車拉到山里找坑埋掉,或往沒人的地方丟棄了事。 對于長年遭受“垃圾圍村”之苦的美珠村村民來說,他們只求眼不見心不煩。至于垃圾丟在哪里、是否會引起二次污染之類的問題,他們沒有心思考慮。 美珠村的問題并不是個例。波蓮鎮鎮長林芃沖告訴記者,波蓮鎮58個自然村都面臨著類似的問題。有些前期建的文明生態村,因為農村垃圾處理問題沒有解決好,又恢復成老樣子了。 記者了解到,要想建立起一個完善的農村垃圾處理體系,要處理好垃圾回收、分類、轉運、分解等各個環節,需要有專業的環衛人員進行維護清理,歸根結底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 然而,在鎮一級財政上是沒有這筆專門款項的,況且很多鄉鎮鎮區垃圾處理能力也有限,自顧不暇,更顧及不到農村。 加林村 垃圾處理走“自治”之路 政府部門幫助建設垃圾處理設施,村民成立環衛小隊,不僅要負責村里日常衛生打掃,轉運車來時,還要幫助進行清運。 瓊中黎族自治縣黎母山鎮大保村委會加林村很有特色,整個村落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干凈整潔,古樸寂靜,仿佛喧囂世界外的一處桃花源。 然而在2010年之前,加林村也同樣是飽受“垃圾圍村”之苦,村民們走到哪里垃圾就丟到哪兒,垃圾湊成一堆后便采取最原始的焚燒方式處理。滿村遍地都是塑料袋、雞鴨糞便及各種腐爛的瓜果食物,村路上常常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加林村村長龍朝貴至今還記得,當時全村第一次清理垃圾時,只有40戶村民的加林村居然整整清理出了幾十車垃圾。 2010年3月,黎母山鎮被列為瓊中縣唯一的環境衛生整治工作試行鄉鎮。加林村也在黎母山鎮政府的指導下,試行了系統的農村垃圾處理體系,整個村容村貌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第二年就被評為省級文明生態村。 今年8月底,黎母山鎮的農村垃圾處理系統全面覆蓋所有97個自然村。對此,黎母山鎮具體指導這項工作的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的法寶是“自治”,即政府做好相關硬件配置后,充分發動農民自己動手。 為解決村民長期遺留的生活陋習,建立長效管理體制,加林村一開始就制定了《農村衛生管理公約》,經由全體村民討論、表決,40戶村民全都簽名畫押,使之成為村民共同遵守的約定。 龍朝貴說,最開始個別村民還有抵觸情緒,但不久大家都看到了村莊實實在在的變化。如今不要說普通村民,就連才學會走路的小孩都學著把垃圾丟到垃圾桶里。 目前,黎母山鎮共幫助加林村建起了4個垃圾池,遍布環村道的4個方向。垃圾池上還搭著小亭防雨水,每個垃圾池都寫上“可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字樣。為防畜禽到垃圾堆里亂翻,村民們特意囑托施工人員留了凹槽,自己編制了竹門。 此外,村里還成立了4個環衛小隊,不僅要負責村里日常衛生打掃,轉運車來時,還要幫助進行清運。 村民王桂蘭就是環衛小隊成員之一,她告訴記者,村里的垃圾桶會經常清理,村民們扔的垃圾也很注重分類,剩菜剩飯這些容易發臭的垃圾都喂給雞鴨了,“把環境衛生做好了,我們心情也好啊。以前連門都不愿意出,現在有空就聚在外面跳舞聊天。” 記者查看了加林村的幾個垃圾池,看見里面基本都是塑料袋、包裝紙、飲料瓶等廢物,基本沒什么有機物垃圾,所以也沒什么腐敗的異味,連蚊蠅都很少看到。距離垃圾池幾步之遙的一戶村民家就大開著窗戶,看來緊挨著垃圾池并未影響到他的生活。 龍朝貴告訴記者,鎮里的垃圾轉運車不定期來村里,只要垃圾池滿了,打一個電話,車就來了,然后家家戶戶村民就出來幫著清運,也不需要鎮上再派清潔工。原來大概半個月來一趟,現在常常是一個半月垃圾池才會滿。 據了解,黎母山鎮的環境衛生整治工作采取的是“戶集、村收、鎮運、縣處理”的方式。目前,全鎮共有1臺專業轉運車、兩臺拖拉機轉運車。因為垃圾分類做的好,產生的垃圾量大大減少,已基本能滿足全鎮農村垃圾運轉的需求。 “現在我們才感覺自己村子住的是多舒服,都不愿意去那些沒有進行垃圾處理的村子串門了。”胡英瓊是加林村土生土長的村民,談到村子現在干凈整潔的面貌時,語氣中流露出深深的自豪感。 文山園村 嘗試城鄉一體化模式 從庭院三包、定點定時回收垃圾、垃圾分類,再到明確的獎懲措施、職業化的農村垃圾清運隊伍,嘉積鎮按照城市垃圾處理模式建立起農村垃圾處理體系 “村里比原來干凈多了,塑料袋也不會像原來那樣滿天飛,亂糟糟的。”8月6日,在瓊海市嘉積鎮軍屯村委會文山園村,一位村民向記者講起“庭院三包”等政策給當地帶來的變化。 在文山園村50多戶農民的家門口,戶戶門前都貼上了“庭院三包”的小標簽,上面整齊地寫著“庭院三包:保持庭院整潔,生活垃圾分類歸桶,生活污水無溢流”字樣,責任人則是每戶的戶主。 陳夏霞是文山園村土生土長的農民,談及“庭院三包”給當地農村帶來最大的改變是什么時,她告訴記者,原來村里最難解決的垃圾是塑料袋,風一吹就滿天飛,垃圾太多,村民就點把火燒了。 “現在大家都是把垃圾扔到垃圾回收站,再也不到處亂扔了。”陳夏霞說。 文山園村有村民50多戶,以從事建筑工、做小本生意為主,經濟條件相對較好。自從嘉積鎮政府為村里配備了垃圾回收站后,村里不僅干凈整潔了,連鄰里之間的關系也和睦了很多。 從村民口中記者了解到,以前村子里沒有垃圾回收點,有的村民就會將自家的垃圾放到別人家門口,被發現后,少不得引發一場口角之爭。這些垃圾處理設施,村民們已經盼了很多年。 記者了解到,從2012年9月至今,嘉積鎮開展了兩輪聲勢浩大的城鄉整潔行動,徹底清除農村衛生死角。并投入300多萬元購置農村垃圾壓縮車、清洗水車和垃圾桶,在自然村全面覆蓋垃圾桶站點。并聘請28名人員成立農村生活垃圾收集轉運隊伍,環境衛生管理基本實現城鄉一體化。 軍屯村委會書記兼主任龐偉告訴記者,村里的垃圾基本是每兩天清運一次,這已經和鎮區的垃圾清運頻率差不多了。 此外,鎮里還出臺了相關獎懲措施,凡舉報查實一處“臟、亂、差”,獎勵舉報人300元;村民亂丟垃圾的,還將罰款50元以資警告。 “不過村民都做的很好,所以至今還沒有人被罰過款,也沒人領到獎金。”龐偉說。 在文山園村口的垃圾桶里,記者看到,在標有“可回收”與“不可回收”的兩個垃圾桶中,都有不少樹葉、桔梗、雜草、塑料袋等。負責管理全村垃圾清理的村小組組長陳麗妃說,她其實也不太清楚垃圾分類問題,覺得所謂的垃圾分類處理,不過就是將所有不要的東西都扔在垃圾桶里就好。 “可以賣錢的就是可回收的,不能賣錢的就是不可回收的。”村里一位老人的話說得更直白。顯然,在剛剛開始農村垃圾統一清運的文山園村,村民對于垃圾分類的知識還是相當匱乏的。 記者了解到,目前在文山園村乃至整個嘉積鎮,各自然村仍是由村民義務負責清掃垃圾。不過嘉積鎮已出臺相關政策,每村配備保潔員1名,每天工作3小時,以鐘點工的薪酬結算;或者是按照自然村的分布情況,每5個村配備1名保潔員,每天工作8小時,按環衛工人的薪酬結算。 從模仿城市的庭院三包、定點定時回收垃圾、垃圾分類,再到明確的獎懲措施、職業化的農村垃圾清運隊伍,嘉積鎮正在試圖按照城市垃圾處理模式,建立起農村垃圾處理體系,以基本實現全鎮環境衛生管理基本城鄉一體化。 專家看法 要因地制宜分類處理 農村在大小、地域、環境、人文意識等方面存在不同的影響因素,這決定著對于農村垃圾處理不能簡單一刀切,而要因地制宜分類處理 雖然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已上升為國家戰略,但目前海南仍有數以萬計的農民在垃圾堆的夾縫中生存。農村垃圾處理問題,已經成為海南發展鄉村旅游、建設文明生態村面臨的極為嚴峻的考驗。 針對海南“垃圾圍村”問題,今年3月5日,海南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羅保銘在參加全國“兩會”期間接受媒體專訪時,提出了4點意見:首先,從省政府到各市縣、鄉鎮一級政府,應該進行規劃、牽頭實施;第二,政府組織和村民自治相結合,充分發揮作用;第三,省、市縣、鄉鎮三級要綜合投入;第四,進一步培養村民講衛生的觀念,形成及時處理垃圾的習慣。 截至2012年底,海南省已建成垃圾轉運站17座,開工35座,正在進行前期準備工作52座。預計到“十二五”末,覆蓋全省城鄉的生活垃圾收運體系將基本形成,這為解決農村垃圾問題提供了前提條件。 海南省政府計劃在“十二五”期間投入1.5億元,對全省500個行政村的農村垃圾收運項目進行以獎代補試點,為推進農村環境衛生工作提供示范。去年,海南省財政已安排了2000萬元開展全省農村垃圾收運處理試點工作。確定了海口市三門坡鎮等11個鎮為項目試點鄉鎮,共覆蓋了149個行政村,涉及27萬人。 海南省住建廳城市建設處處長陳永富告訴記者,從試點項目的運行情況和部分市縣農村垃圾處理經驗來看,在農村地區更容易推動垃圾分類。推動垃圾分類是為了減量化,這是農村生活垃圾處理的基本原則,也是衡量農村生活垃圾處理模式是否合格與成功的重要指標。 對此,在海南省住建廳去年頒發的《海南省農村生活垃圾收集及無害化處理指導意見》里就早已經明確。一個更通俗的說法是,“城市生產帶入農村的垃圾進入轉運系統,農村自身產生的就地消納”。 根據調研,目前海南省農村生活垃圾收運大多都沒有進行簡單分類,樹枝、樹葉、果皮、菜葉與各類玻璃瓶都進入到垃圾池,這大大增加了農村垃圾產生量。 陳永富說,除了垃圾分類沒有做好外,海南省的農村垃圾池建設水平也是參差不齊,有的垃圾池建完就成了擺設,垃圾進得去出不來。對此,他們已向全省公開征集農村生活垃圾收集屋設計方案,并將選取若干優秀設計方案推薦給各市縣建設使用,確保有效解決農村生活垃圾日常收集設施設計不合理問題。 海南省固體廢物管理中心主任張靜告訴記者,農村垃圾如果不加分類就集中回收運往城市處理,不僅需要較高的運營成本,還將增加城市垃圾處理場的負擔。相關數據統計顯示,農村垃圾轉運城市后,會直接造成城市垃圾處理場壽命減短1/3~1/2,大大縮減垃圾場的使用壽命。 張靜的團隊曾參與了瓊海市龍江鎮雙舉嶺村農村垃圾處理項目的設計。經調查發現,在當地的農村垃圾中,有60%屬于有機物、12%為塑料、10%為渣土。于是項目組根據海南的氣候特點、溫度差異,制訂了將有機物垃圾就地堆肥、塑料類垃圾再運往垃圾處理場的處理方案。 “現在,技術層面上不存在太大的問題,關鍵在于管理執行。”張靜說,這樣不僅大大降低了城市垃圾處理場的負擔,而且由于垃圾中不混雜有機物,就減少了腐敗產生的異味,塑料類的垃圾可以進行打包轉運處理,只需一兩個月回收一次即可,也大大降低了運營成本。 張靜說,農村垃圾處理要因地制宜,離城鎮較近的村莊,可以實行直接的轉運制度,這些地區的村民意識大多開明,經濟上也較寬裕。而對于比較偏遠的村莊,可以統一采用有機物堆肥方式。據統計,堆肥費用并不高,每戶人家每年大約5元,況且,堆肥對于海南偏酸性的土質改善也有良好的效果。 陳永富也表示,海南各地農村的具體情況不同,存在著大小、地域、環境、人文意識等不同的影響因素,這決定著,對于農村垃圾處理,不能簡單一刀切,局限于一種模式。不僅是垃圾處理的方式,包括垃圾清運時間、垃圾清運人員配置等方面都應該更彈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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